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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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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黼雖聽出端倪,卻因守著酒醉的雲鬟,生怕有個閃失,因此竟便將她抱上馬車,安置妥當,又叫阿留等好生看著,才下了車往客棧內去。

此刻客棧之中炸鍋一般,早有許多人爭相奔逃出來,又有的尖叫“殺人了”等話,一片淩亂。

趙黼撇過人群,目光一動,卻又聽得二樓上吵嚷:“攔住他,不要叫走了!”又喊道:“速速報官!”

趙黼回頭看向馬車,卻見車簾一動,是雲鬟懵懵懂懂地看了出來。

他正猶豫要不要上樓去看一眼,卻聽有個聲音道:“你們不必著急,也不必慌張,我自在這裏等官差來就是了。”

趙黼聽了這句,方驀然震動,當下再無遲疑,忙飛身往樓上而去。

卻見二樓的廊道裏,許多人都看著一個方向,而在那一處的房間之外,也簇簇擁擁了十幾個客棧中的人,把房門攔的水洩不通。

正一個人說道:“好兇狠殘毒的人,竟作出這等令人發指的惡事,到底是有什麽深仇大恨,值得如此……”

趙黼滿腹狐疑,走到外間往內看了一眼——他畢竟生得比尋常人要挺拔些,因此雖然許多人堵在跟前,卻仍看的分明,當下脫口叫道:“蔣勳!”

原來就在趙黼身前的房間裏頭,桌子前正站著一個人,此刻面帶憂色,身邊一左一右,站著兩個跟方才樓底下那“杜穎公子”的保鏢打扮一樣打扮的青年,正滿面驚怒警惕地將他看住。

房間內其他三人,卻正是方才在樓下侍立等候的。

幾個人面面相看,臉上神情皆如見鬼一般。

而被這幾名保鏢跟客棧眾人圍住了的那人,眉清目秀,武將打扮,卻正是蔣勳無疑,此刻雖然也驚疑困頓,卻仍不失鎮定。

猛然間聽外頭有人喚自己,蔣勳擡頭看去,正有些看不清,那圍著的眾人因聽見有人叫,便齊齊回頭看來。

望見趙黼之時,見他氣質打扮不俗,雖知道來頭非凡,卻不明何人。

還有人竟質問道:“你跟這兇手認得?”

趙黼皺眉,還未出聲,那杜穎的保鏢早看見了他,忙叫道:“這是晏王世子!大家不得無禮!”

在場眾人聽聞,嚇得忙倒退行禮,趙黼眼前便驀地空了出來。

他正欲進內,鼻端忽地嗅到一股很香的氣息,微微一怔放眼看去,卻見蔣勳身後的桌子上,擺放著許多菜肴,中間還有一個正滾著的火鍋,炭火燒的正旺。

有一名保鏢因奔出來,急急地行禮說道:“世子來的正好,我們公子被人殘忍殺害了!還請世子相助我們,做個見證。”

趙黼哼道:“你們都慌張的跟沒腳蟹一般,到底是怎麽了,能不能好好說話?”

這會兒趙黼已經走進了房間裏,又打量一遍,除了蔣勳跟著幾個侍衛以及客棧老板之外,並不見其他人,不由暗暗納罕。

因進來了,鼻端所聞到的那股香氣越發弄了,夾雜其中的,卻是極濃重的血腥氣,室內本就關門鎖窗,如今被火鍋的熱氣一蒸,更是熏人。

用不著眾人指點,趙黼早也看見了這引發所有騷亂的起因。

趙黼正擰眉瞪著眼前所見,蔣勳低低道:“世子不必擔心,他們已經報官了,京兆府的人很快就能到。”

趙黼還未答話,就聽門口又有人道:“這案子……得報刑部,咳,快去刑部,請白侍郎大人親自來看。”

別人聞言還則罷了,趙黼卻一個箭步躍了過去,把來人堵在門外:“你怎麽上來了?不是讓你在車內好生歇息麽?”

蔣勳這會兒也走了過來,那幾個杜穎的侍衛卻死死攔著他,又因發現他跟趙黼相識,心裏不免七上八下,聞聽說報刑部,幾個人對視一眼,急忙分出一個人來,下樓前往。

這上來的,自然正是雲鬟,雲鬟因不合吃了崔承所敬的那杯酒,幾乎醉倒,方才在底下吐了些,心裏才覺好過了。

本昏昏欲睡,聽得客棧裏外吵嚷不休,她忽地想起先前所說杜穎在裏頭的事,又聽“殺人了”的話,頓時之間酒醒了三分。

於是便撐著上來相看。

趙黼因方才見過了那可怖情形,如何能讓她再瞧。便攔住不許入內。

雲鬟因勉強上樓,身上無力,便暫且止步,握著他的手臂問道:“死者果然是杜穎麽?”

趙黼答應了聲,道:“是……”

雲鬟竭力回想案情,便又問:“那麽他是怎麽死的?”

趙黼躊躇不答,旁邊那客棧掌櫃愁眉苦臉地說道:“正是這一節兇惡怕人,這位公子……看著竟像是被人開膛破肚的!”

趙黼不禁橫了他一眼,只是這掌櫃因店中遭了這樣橫事,一時竟沒留意別的,只又問雲鬟道:“這位公子又是?”

雲鬟聽到“開膛破肚”,即刻就想到那“冬月蝴蝶舞,冰月歿春心”的話,又勉強道:“我便是刑部的人,你們不必驚慌,頃刻侍郎大人自會來勘查,只不許閑人再往裏去,免得壞了現場。另外,此刻在店內的人,也不要放走了。叫人……看住店門,預備有些嫌疑之人出入。”

客棧掌櫃正無法可想,聽了這吩咐,才忙叫小二快些行事。

這會,那杜穎的保鏢因聽雲鬟自報了身份,又說的這樣有章法,忙走過來道:“原來是位大人,我們有眼不識了。只不過,這兇犯自然已經有了。”

雲鬟道:“哦?兇犯何在?”

那保鏢指著蔣勳道:“就是此人。他便是兇犯的同黨。”

雲鬟道:“此話從何說起?”按捺驚詫之意,掃了蔣勳一眼,又將室內情形掃了一遍,只是目光所及,不見杜穎的屍首,想必是在旁側。

只也嗅到一股香氣飄來,定睛看去,也見火鍋底下炭火通紅,燒得裏頭的水咕嚕嚕翻滾,因為眾人都留意命案,自也沒有人去熄火。

保鏢道:“先前我們上來的時候,原本有個小子在房內的,手上都滿是血,我們本要捉住他,不料這位……進門阻止,那小子趁亂就走了!”

雲鬟疑惑地看向蔣勳,蔣勳卻微微低下頭去。

趙黼卻道:“什麽小子,我上來的時候也都沒看見,別是你們驚慌失措地,一時看錯了呢?”

當著趙黼的面兒,保鏢們不敢如何,便只謹慎說道:“回世子,委實不單單是我們,這些客棧中的人也自看見了,待要攔下,卻偏給他阻住,那小子跑的又快……不過好歹留下此人,等刑部的大人來了,也自有分曉。”

此刻雲鬟道:“世子,你且讓我進去看一眼。”

趙黼道:“沒什麽可看的,血呼啦地,看著白惹不痛快。”

那掌櫃失魂落魄,也念叨道:“的確是有些怕人,我是頭一次見到這樣……差點沒暈死過去,唉唉,阿彌陀佛,不當人子。”

門口眾人,有的是看見的,有的是沒看見的,一時議論紛紛,卻自不敢貿然闖入。

趙黼見雲鬟臉兒仍紅紅地,便又勸她下樓。

雲鬟因又想到一事,便道:“是了,現場可有什麽詩箋、紙張留下?”

眾人鴉雀無聲,有個小二哥白著臉,怯生生道:“大人,我方才跟著掌櫃進去的時候,看了桌子一眼,仿佛瞧見火鍋旁邊壓著一張。”

有個保鏢聽了,急要去取,雲鬟道:“不必動,等侍郎親來查看。”那人才忙縮手。

雲鬟心裏雖想著去看一看這詩箋的真容,只是趙黼在跟前兒攔著,竟死活不許她進房間裏去。

又加上她在房門口站了許久,聞到那濕熱香氣一陣陣飄了出來,其中似又夾雜著一股血腥氣,的確有些難受,便以袖掩面,果然倒退了兩步。

趙黼見她不再堅持入內,才忙跟上道:“我說罷?你總是喜歡自討苦吃,我說的好話全不聽,幾時給你栽個大跟頭,才知道我的好意。”

雲鬟扶著欄桿,勉強定神。

那小二卻也機靈,便道:“大人可是原本吃了酒,不勝酒力?小人給你打些水來洗臉可好?”

雲鬟忙道:“如此再好不過,勞煩了。”

小二急忙去了,頃刻果然端了水來,就在隔壁房間內安放,雲鬟洗了臉,又掏摸出帕子自擦拭幹凈,整個人才爽快了許多。

因見這房間正是杜穎遇害的隔壁,雲鬟手中拿著帕子,擡頭端詳。

正看時,便聽得外頭道:“好了,刑部的大人來了!”

雲鬟聞聽,才忙出外,往下掃去,果然見來的正是白樘,身後帶著阿澤等數名公差。

還未上樓,先見她在場,白樘面色卻一毫未改,只是阿澤看著她,面露詫異之色,又撇了撇嘴。

客棧掌櫃等早奔到樓梯口處,躬身迎接,雲鬟亦至跟前行禮。

白樘腳下不停,問道:“謝推府如何在此?”

雲鬟跟在身後,稟道:“途經此處,聽聞有命案,故上來一看,因發現死者或許跟聯詩案有關,才命他們去刑部請侍郎大人。”

一問一答間,白樘早已經走到那案發的房間,因又見趙黼也在,便拱手行了個禮,繼而入內。

趙黼仍是緊緊地攔住雲鬟,低低道:“你不許進去。”

雲鬟無奈,阿澤在後面聽得分明,哼了聲後,翻著白眼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,只是才進去片刻,便低呼了聲,又極快地退到門口。

趙黼道:“阿澤,你怎麽了?見了鬼了?”

阿澤迎著他的目光,強作鎮定道:“四爺在裏頭不要我打擾。我才出來的,又怎麽了?”

趙黼笑而不答。

此刻,白樘卻在裏頭看了分明。

在他進門之後,先映入眼簾的,自然是那張方桌,以及滿桌的菜肴,火鍋下的炭通紅,鍋子裏的涮菜等隨著湯滾兒微微翻湧。

然而一轉頭間,便見就在左手側,床前不遠處,放著一張長背椅。

椅子上坐著一個人,正拼命地大睜雙眼,一臉驚駭欲死的表情。

因太過駭異,眼角竟有些血絲沁出,仿佛又因流了淚,血淚交融地沿著腮邊蔓延過。

再往下,便見上身的衣襟敞開,袒露出胸前到腹部,可胸腹之間,卻仿佛被人用利器生生切開了一樣,露出血洞一樣的內裏。

今日跟著白樘來的,是刑部的仵作,見場景如此血腥,不免咬牙上前查探,半晌道:“死者是被人在活著的時候剖開胸腹的,致死之因,也應該是因此傷勢過重……”

白樘淡淡道:“再看仔細些。”

驗官只得回頭又看,忽地發現杜公子胸口處似乎有些血跡模糊,當下忙又取了一把長鑷子,將胸前微微撥開,頓時倒吸一口冷氣:“侍郎,這人的……心、心竟不見了。”

白樘要的正是這一句話,走上前也看了一眼,便微微嘆了口氣。

門口眾人也都轟然有聲,雖不敢鼓噪,卻個個驚恐低語,只雲鬟因早有些預料,卻仍是面不改色。

此刻刑部眾人在屋內又細細搜檢了一遍,並沒有發現其他異物。

白樘走到桌邊,卻見火鍋底下壓著一張紙,不必拿起來便看的很清楚,正也是那首《錦瑟》,只是這一次,已經劃到了第四句——望帝春心托杜鵑。

雲鬟聽到驗官說了那句話,便掃了趙黼一眼。

趙黼道:“原來心竟沒有了,我還沒看出來呢。只是這人的心卻去了哪裏?”

阿澤便道:“想必是給那兇徒帶走了。”

杜穎的保鏢們聞聽,忙又指著蔣勳道:“必然是給他的同夥拿去了。”

白樘回頭淡然掃過,眾保鏢急才無聲,蔣勳卻垂著頭一聲不響。

白樘不動聲色,覆又轉身看向桌上的絕命詩,因在火鍋旁邊,裏頭的湯水湧動,四濺出來,打的有些油漬。

白樘才欲舉手拿起來,忽地目光一動。

沈靜無波的雙眸緩緩上移,掠過那通紅的炭火,一路往上,最終落在那兀自湯水翻滾白氣濛濛的火鍋上。

裏頭的湯色已經有些乳白,不知燉煮的是什麽,白樘盯著道:“這裏頭是什麽?”

掌櫃如夢初醒,忙結結巴巴說道:“這個、這個是小店秘制的羊肉鍋,煮的自然是羊肉、菜蔬。”

白樘微微挑眉,伸手從旁拿了一雙筷子,在火鍋裏略翻了翻。

隨著他的動作,一枚拳頭大小的圓滾滾之物慢慢地負了上來,因被底下的湯推湧,便在筷子上也簌簌顫動,看起來就如同活的一樣。

目睹此情,那店掌櫃兀自呆呆癡癡道:“這是何物?我們湯鍋裏並沒此料。”

那驗官看出不妥,上前細細一看,越發色變:“四爺……這個該不會就是……”

白樘淡淡道:“不錯,是他的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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